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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人无奈摇头叹气,这都过大半辈子了,他何曾心甘情愿被人这般牵动过情绪?
说起来,周予白年纪尚轻,只怕比起飞白大不了几岁,也不知届时自己将人带回去,江飞白那小子会不会又得闹翻天。
江飞白自幼丧母,在江让膝下长大,只是男人也没有多少时间陪在对方身边,是以,如今有空闲了,他便总想着弥补对方。
这些年来,因着江飞白不喜那些伎子美妾,除了鹿尤,江让就没将人往府里头带过。
甚至他偶尔喝些花酒,还得避着对方。
实在说,江飞白是拦不住江让偶尔应酬的,只是,瞒得好还好,但凡被逮住几分苗头,那孩子便会大哭大闹、一副恨不能原地打滚的无赖样。
不过……江让想,这一次,他将周予白接回府后,那孩子若是再无理取闹,冒犯了予白,他便不会再手软,家法伺候。
…
许是因着针灸与药物的作用,江让洗漱后便沉沉睡下了。
再醒来时,灰扑扑的晨光已然透过木窗的缝隙,钻入屋舍中了,它们伶仃又绵细,像是山羊身上的毛发,丝丝缕缕地跃动,叫人心中生暖。
一支红蜡烛台于床边柜静谧绽开澄澄的光彩。
火苗被隐约透入屋舍的寒风吹拂得细细战栗,连带着整个小屋都恍若天摇地动了起来。
面色略显苍白的男人微微蹙眉扶额,颇有几分不适地偏过头,不再多看那惶惶滟滟的烛火。
只是,江让方才偏过头,却忽地怔在原地。
他几乎不可置信地猛地抬起头颅。
眼前是一座狭窄的小屋,屋内布置地温馨而整洁,干净的桌椅边角被人修磨得圆润,桌上的茶具都摆在男人惯常摸索的位置,木质的墙壁间挂了几幅字画,书香气十足。
江让手腕颤抖,下意识揉了揉眼角,在确定自己能看得清面前的世界时,他轻轻吐出一口气,哆嗦的手骨掀开绵软干净的被褥,连鞋都来不及穿上,便赤脚行至窗台边,推开了那扇触感熟悉的木窗。
冷寒的风夹杂着细雪扑朔朝着他的面颊扑来,乌黑未束的发丝自耳后脱落,轻飘飘地顺着风雨漫上雪白的肩颈。
不出片刻,江让苍白俊雅的面颊上已然泛起几分被冻出的晶莹薄红来。
修长的指节轻轻摊开,男人眼睫微垂,细雪如露珠般凝于他乌长的眼睫上,江让静静盯着掌心的雪水,冷而白的面颊上隐隐显出几分温柔的弧度。
“吱呀——”
屋门被推开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平静。
江让下意识偏头,面上清雅的笑意却在看到对方面容的一瞬间僵住。
来人端了一盆温水,手肘处搭了一条绵软的布巾,青年身形高挑,眉眼俊朗,因日日要外出务工,皮肤难免被晒得黑了几分。
可即便是如此,青年却依旧卓尔不群,眉目间的意气叫他超脱众人,轩轩如朝霞举、肃肃如松下风。
这般的人物,无论是谁都好,偏偏生了一张江飞白的脸。
一瞬间,头颅中的眩晕叫江让险些站不住,耳畔绵长的耳鸣声恍若某种深夜怪物现身后引发的嗡鸣。
眼前的一切都在飞速地褪色,恍若被水液浸泡后逐渐失色的彩绘一般,最终,只余下江飞白那张含笑的、眉飞色舞的面颊熠熠生辉。
江让的面色变得恍惚而苍白,嘴唇更是仿若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细雪般惨冷。
江飞白却并未注意到男人怪异的神色,他从来大大咧咧,此时,全部的关注点都在江让的身上。
年轻的孩子还不知他的这场幻梦已然走到了尽头,他只是转身去寻了锦履,急促无奈地行至男人身畔,半蹲下身,想要为心上人穿上鞋屐。
从前,江让总会配合地抬脚与他笑语。
眼下,江飞白却觉出几分异样,对方不知为何,竟通身僵硬如木柱般,抗拒冷淡到了极点。
但青年仍未多想,只当是男人方才起身,情绪上波动较大。
于是,年轻的孩子便十足自然地起了身,他像是只小犬似地凑过来,宽大的手掌不老实地攀上江让削瘦的腰身,一张恍若沾着露水与鲜花的朝气面颊撒娇似地埋进男人的颈窝,嗓音亲昵而绵软道:“阿让,怎么了?刚醒来心情不好?不如我与你手谈一局——”
他这般说着,又偷香窃玉似地想要去啄吻男人的唇。
可便在那一瞬间,从来任他胡闹的江让,却毫无征兆地偏过了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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